年3月1日,21岁的马金库被带进法庭接受审判,他的脸上泛着无所谓的态度,歪坐在椅上,摇头晃脑地露出冷笑的神情,如果不是旁听席上死者家属的哭喊,你很难会联想到这位90后少年犯下的罪行是杀人。
法庭上,马金库的律师认为他的性格偏激及人格缺陷来自童年时的家庭环境。幼年时父母离异,跟着父亲生活的他经常遭受后母虐待,4岁时,生父因杀人被枪毙,后又跟随改嫁的母亲长大,律师希望法院可以在判决时留有余地,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对于律师的辩护,马金库不屑一顾,冷笑着让法官赶紧判他死刑。
幼年经历
两个母亲,三个父亲,是马金库短暂一生的真实写照,出生在黑龙江哈尔滨的他,父母在生下他不久便离了婚,抚养马金库的任务被交给父亲钱宝生,不务正业的父亲有嗜*的癖好,这一爱好让他在年时,因几元*资将债主杀死,后被枪毙。
父亲被枪毙那年,年幼的马金库只有4岁,当母亲见到几年未见的儿子时,他已经6岁,黝黑瘦弱的形象令母亲没能意识到这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来人告诉她,孩子的爸爸两年前被枪毙了,家里爷爷奶奶死得早,现在后妈重新嫁人,孩子没人管,只能送到她这里来。
望着眼前怯生生的儿子,樊守丽的心像是被刀割一样的难受,离婚后,她再也没有见过他,没想到再见,会是这样一幅场景。
她发现儿子的眼睛有点斜视,和他说话要很大的声音才能让他听见,她问他为什么眼睛有点斜,和他说话会听不见,儿子像是害怕什么一样,小声地跟她说:“是后妈拿扫帚打的,我和她说我不哭,会听话,但还是一个劲打我,就把我眼睛打歪,耳朵打的有点听不见了”。
饱受折磨的儿子让樊守丽发誓要加倍疼爱他,由于已经改嫁,儿子不能再叫钱忠明,得跟继父姓马。
没什么文化的她为儿子起了一个新名字,叫做马金库,寓意家境殷实,有银山金库。母亲的照顾让马金库体会到亲情的存在,虽然继父不待见他,但好在有母亲疼爱。
读书后,马金库的学习成绩异常优秀,小学时,家里墙上贴满曾经在学校获得的奖状,三好学生,单科第一,班级第一等。回忆儿子的成绩时,樊守丽说他小学时一直是年级第一,当时家里没有钱,为了矫正儿子的斜视,她特意给他配了幅眼镜,希望他上课的时候能够更专心。
她还想将儿子失聪的耳朵给治好,可耳膜修复手术需要2万元的治疗费,对于樊守丽一家来说,无疑是天文数字,无奈之下,治疗耽搁下来。
小时候的马金库特别懂事,每天放学都会主动和妈妈说一些在学校发生的事,还会主动分担一些家务,随着妹妹的降临,家庭矛盾慢慢变得尖锐起来。
妹妹出生前,继父对马金库不管不问,现在让他小学毕业后不要再读,辍学和他一起去打工,马金库和母亲不同意继父的要求,可娘俩并不敢反驳。
马金库想要用实力证明自己适合读书,也喜欢读书,小升初考试时,他在全市参加考试的考生中名列前五十名,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五常市实验中学。
本来是一件开心的事情,可这件事情,成为母亲和继父争吵的导火索,学费问题上,继父不愿出钱,他觉得孩子不是亲生的,花钱送他去读书不值,是亏本买卖,不去市里,花几百块钱在镇上的沙河子中学念也是一样。
无论母亲怎么哀求,继父依旧铁了心不答应,樊守丽不愿意妥协,她想让儿子好好读书,将来考上大学出人头地,她偷偷问家里亲戚借了元,作为儿子去市里读书的三年学费。
怀揣着母亲借的钱,马金库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学习,但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去市里读书时,继父动手打了母亲。
马金库为省钱,基本上只在拿床单被褥时才会回家一趟。这次回家,他发现母亲眼眶有淤血,他问樊守丽怎么了,是不是碰到哪里,母亲不愿对他说出真相,但儿子关切地询问,还是让她止不住地哭起来。
马金库意识到,母亲的伤是继父打的,积攒已久的怒火再也忍不住了,他要和继父拼命,为母亲讨个公道,樊守丽拼命拦住发疯的儿子,这才避免悲剧地发生。
那一年马金库只有13岁,幼小的他,本该享受和睦美满的家庭环境,命运的多舛,让他早早经历世间的薄凉。
母亲一番安慰下,马金库重新回到了学校,没过几天,他打电话和母亲说,自己不想读书,读不下去了。
步入社会
离开学校,马金库回到那个只有母亲欢迎他的家,无论樊守丽怎么劝他,他都不愿再回学校,只想早早地打工挣钱,养活妈妈,继父对马金库的辍学,没有半分好脸色,讽刺地说:“早跟你说这孩子不是读书的料,你不听,还去借钱给他上学,现在打水漂了吧”?
冷嘲热讽没有换来马金库的反驳,他沉默着,一句话也不想说,他不想再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继父动手打他的妈妈。
樊守丽嫁过来多年,继父家的三间破瓦房一直保持着初来时的样子,马金库来到后,由于和继父没有血缘关系,一直觉得自己处于边缘人的尴尬局面,这次上学、辍学,更将这个家庭的矛盾激化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辍学后的马金库年龄太小,没人愿意要一个童工,他只能跟在继父后面做一些杂活补贴家用,即便如此,继父还是稍有不顺心,就对他拳打脚踢,每当这个时候,马金库的对抗方式,只有沉默。
不在沉默中爆发,或许会在沉默中灭亡,畸形的家庭环境,形成了马金库极端的性格,与悲剧的人生。
年,樊守丽在儿子18岁时,和继父离婚,带着马金库和女儿来到北京市东郊的马各庄。
漂泊的生活对于马金库而言,只是换一个地方继续流浪而已,那时候的他不止一次问过母亲“你说人活着这么累还活着干嘛?不如死了好”。
每当儿子这么说时,忙于生计的樊守丽都会安慰他,让他不要想这么多,生活向前看,会好的。
这些话并没有解答马金库心中的疑惑,很快,樊守丽又为他找了一个继父,对于他来说,前两任父亲,一个让他背上“杀人犯儿子”的骂名,一个让他担负起“辍学”的经历,父亲这个名词,在他的心里,如同流水席一样,终究会有散去的一天。
母亲想让儿子学一个手艺,经熟人推荐,她将儿子送去汽修厂当学徒,开始并没有工资,汽修厂老板只管学徒吃住,不开工资,对于樊守丽来说,只要儿子能学个手艺就够了。
三个月后,樊守丽接到汽修厂老板的电话,让他赶紧将儿子带走,他教不了这个孩子。
马金库因右眼斜视和听觉问题,时常被汽修厂的工人嘲笑羞辱,一开始他还能忍受,时间一长,积攒的怒火便爆发出来,和别人动起手来,睡觉时,他会在枕头底下藏一把刀,扬言谁要是再欺负他,他就捅死谁。
离开汽修厂,生活还要继续,他在出租屋附近的小工厂找了一个搬运工的工作,虽然累一点,但好在每个月都有进账。
每天下班后,马金库会回到那个只有十几平方米,挤着妈妈、继父、外婆、妹妹的家中,新组合的家庭没有为他带来幸福感,不过新继父比上一个性格好很多。
忙碌的生活让马金库疲于奔命,工作之余,他最大的安慰是上网聊天和玩游戏,在他生日那天,樊守丽问他想要什么礼物,马金库犹豫地说想要台电脑。
虽然日子过得紧紧巴巴,但母亲还是给他买了一台电脑,她觉得自己亏欠儿子太多,想尽可能地补偿他。
网上聊天时,马金库得知曾经的初中女同学也来到北京,短暂的相处,身处异地的漂泊羁旅让两人确定恋爱关系,通过马金库有限的词汇可以得出,那段感情很单纯、美好。
这段感情算得上是马金库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在他犯下杀人罪前,曾四处借钱,只为给那位心上人凑够开店的钱。
从不问母亲要钱的他,问妈妈能不能借他元,但樊守丽没有那么多,倾其所有的,只掏出元给到儿子,但这远远不够。
他又在老板邵木成那里借了两次钱,一次,一次,双方约定发工资时抵消借款。
最终,女孩因在他身上看不见未来,选择和他分手,马金库QQ的空间的最新动态中有着这样一句话:“为了你,我可以背叛自己、抛弃自己、失去自己”。
犯下罪行
经历感情挫折的马金库,轻生的念头更加严重,为他做精神鉴定的医生对记者说,他从小城市来到北京后,轻生的念头就一直伴随左右,自卑感和挫败感萦绕着他的生活。
马金库一家来到北京时,曾举行过一次家庭聚会,餐桌上大家都高兴地谈论着一些生活中的琐事,没吃几口菜的马金库,却借着上厕所的理由,出去就没再回来。
母亲回到家才发现,儿子已经躺在床上睡觉,樊守丽知道儿子不喜欢宴会上的气氛,因为大家都在谈论考上大学的孩子,她了解儿子心底最深处的痛是不能上学。
记者采访中,樊守丽表示自己的儿子心思很深,问他有什么心事他都不愿意说,但她能感觉到儿子不对劲,本以为是青春期的正常现象,但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杀人。
家中唯一和他关系比较好的是他的表姐,她说马金库曾向他哭诉过看不见未来,很后悔早早辍学的决定,说他想考大学却不能读书,但是不知怎么的,他到北京后就很少和我联系,问他最近怎么也就什么都不愿意和我说。
当儿子站在法庭上时,母亲怎么也不相信,懦弱的儿子会犯下杀人的恶行,在她印象中,儿子少言寡语,下班回家只会盯着电脑屏幕,发工资会主动给家里买一些生活用品,每天会关心她累不累,让她多休息休息。
马金库曾有过对生活的渴望,但感情的结束,让他放弃这一打算,做搬运工时,他几乎是老板家的佣人,什么事情都要他帮忙。
上班时,他被呼来喝去,没有一点空闲时间,下班后,老板一个电话,他就必须随叫随到,有时是去门店开门帮着卸货,有时是检查一下灯有没有关好,有时只是单纯的帮老板买一包烟或者别的东西。老板要求他24小时开机,为的是能够随时随地联系到他,以供自己差遣。
出事前不一天,一阵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将马金库从睡梦中吵醒,凌晨三点钟,他接到老板让他去仓库开门的电话,尽管不情愿,但马金库还是利索的起床,往仓库赶去。
那天店里特别忙,直到晚上六点,马金库才下班。
到家后,他脱下衣服便躺在床上睡去,没过多一会,电话铃又再次将他吵醒,来电的是老板儿媳妇尹女士,目的是让他去家里换下灯泡,换做平时,马金库肯定会第一时间赶到,但今天的他太困太累,他说明天再换吧就准备挂断电话。
但尹女士接下来辱骂的话,让他睡意全无,她说你个农村来的乡巴佬,眼睛不好耳朵也聋,店里招你进来是看你可怜,别给几分颜色就开染坊。
马金库正想回嘴,可电话已经挂断,这晚他失眠了。第二天一早,他提前来到店里,将为自己准备的自杀药物镇静药三唑仑,一股脑地倒进了工人们要喝的粥里,他是想做一个恶作剧,恶搞一下公司的人,以解心头之恨。
果不其然,吃完早饭的员工和老板,因头痛、腹痛的原因,医院,但他最想报复的尹女士,因为睡懒觉的原因,没有吃早饭。
尹女士起来后,看见马金库一个人在忙活,便让他安装一下昨天没有装上的灯泡,马金库在安装时,尹女士继续重复着昨天的话,喋喋不休地数落着他。
她没想到,话还没说完,马金库便抄起墙上的斧头向她砍去,第一次砍到她的肩膀,疼痛让她怀中的孩子掉在了地上。
一时间,尹女士的求救声和婴儿的哭声响彻整个店里,马金库对母亲解释道,当时他慌了,也很害怕,他想让她们闭嘴,于是就抄起斧头疯狂砍了起来,直到没有声音才停手,这时的尹女士和婴儿,早已一命呜呼。
杀完人,马金库跑到老板办公室,偷走元钱及手机、银行卡等财物,随即便开着老板的别克车离开现场。
在此之前,马金库从未学过开车,靠着自己的摸索,他将汽车开上高速,第一次摸车的他甚至和同行汽车开始了飙车,但因操作不当发生车祸,好在命大,人没有事。
“大难不死”的他丢下别克车,花费0多元打出租回到老家,想和昔日朋友道个别然后自杀,但他未能如愿,事发的第二天下午,警方就在他家中将其抓获。再后来的事情,便是开头说到的法庭上一心求死。
年12月11日,法院对于马金库一案作出最终判决,杀人罪、抢劫罪等数罪并罚,依法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年时,因狱中表现良好,马金库改判为无期徒刑。
回首马金库的一生,原生家庭带给他的伤害成为他一生难以磨灭的阴影。幼年时期,遭受后妈的虐待,读书时期,面临继父的奚落,步入社会,迎接老板的打压,有时候,一失足的确会成为千古之恨。
幸福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