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对长生不老的渴求历久不衰,从仙丹、龙肉到人血,人类前赴后继苦寻长生。
文/李夏恩
你能活多久?对这个问题最合理也最富哲理的答案也许是:活到死为止。但相信大多数人心中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地老天荒”,如果一定要加上一个期限,那希望是一万年,等到了年时,最好还能续期。只消从“万寿无疆”和“longlive”这两个东西方交相辉映的颂词就能看出人类对长生不老的渴求,而现实中的生之有涯,使这种渴求变得更为强烈。
非死不可?寿命的界限
被今天中国养生宗视为长寿指南的经典《*帝内经》中,*帝与他的医疗大臣岐伯之间有一段对话。这位上古传说中的帝王,对比他还上古的人“春秋皆度百岁,而动作不衰”今人却“年半百,而动作皆衰”感到很好奇。
岐伯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是上古之人都能“法于阴阳,和于术数”,过着天人合一的绝对健康的生活,所以“尽终其天年,度百岁乃去”;而今天的人则较之古人自甘堕落,违背自然之道,所以年龄未过半百,就老态已现,这种状况漫说活过岁了,活到60岁就已经衰颓得不成样子。
再加上73岁、84岁这两个根据被尊为圣人的孔子和孟子的自然寿命给凡人划的寿限,使对上古之人来说稀松平常的百岁寿命,对后世堕落的凡人来说,更成为一种奢望。
同样,在西方亦复如是。印度人相信太初之人都能一活万年,一两百岁只算是人类的童年,完全是因为人类贪婪纵欲,不修正法,所以寿命才短促到岁就算是人类的极限了。
古希腊罗马的哲人则笃信在太初鸿蒙之时,乃是人类的*金时代,物产丰隆,人少青春,岁方是大限将至,而之后,人类肆无忌惮的欲望和残忍好杀的本性,终于竭尽了赋予人类生命的大地的伟力,地力被逐渐耗尽,人类也随之衰微寿促。
但现代的生物学家和人类学家联手揭示真相,那些被认为是人人皆享百岁高寿的上古时代,恰恰是人类平均寿命最短的时代。根据人类学家肯迪克·哈顿的统计,历史上相当于上古时代的新石器时代人平均寿命只有36岁,青铜器时代人的平均寿命是38岁,希腊罗马时代的人与之相差无几,中世纪倒是略有下降,在32岁到38岁之间徘徊,但到了17世纪,人类的平均寿命就已经上升为51岁。
从整个历史趋势来看,人类的平均寿命是在不断延长的,至于寿命界限,按照脑容积的推算公式来进行推算,新智人的界限寿命有90岁,而现代人的界限寿命则有95岁,还是比上古先民要高出5岁。当然,这还不包括那些自称谙熟养生之道或是特别受到上帝垂青而超越这个界限的人。
从龙肉、人血到青霉素,人类长生妙药的清单不断延展
不过,平均寿命是一回事,界限寿命又是另一回事。准确地说,界限寿命的标杆就在那里,从未变过,但一个时代的平均寿命则意味着这个时代的人有多大几率能够到这个标杆,又有多大几率可以超越这个标杆。
为了活得更长,各种追求长生的秘术奇方被开发出来,在这支由修仙派和养生宗组成的浩浩荡荡的求生大*中,可以看到人们为尽晚抵达生命的界限做出了怎样的努力。
秦皇汉武求取海外仙方的狂热行径和唐代诸帝对金丹灵药的前赴后继,在这些努力中不过是沧海一粟,为了获得更长的寿命,人类的想象力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最富想象力的长生妙方来自西方中世纪,从将自己流放到荒野沙漠中终身不洗澡,到只靠野草和露水维持生命,各种奇葩的长生妙方破土而出。有些虽然怪异,但却无害,比如对着太阳又蹦又跳,把阳光吞进肚子里。
有些长生的灵药却相当邪恶,就像法国的德·莱斯男爵和匈牙利的巴托里伯爵夫人,他们相信沐浴和饮用儿童和少女的鲜血就可以长生不老,在将这两个养生宗的狂热信徒铲除后,人们在他们的城堡里分别发现了上百具榨干了血液的幼童和少女尸体。
好吃不过唐僧肉
连被后世奉为理性科学之父的罗杰·培根也未能免俗,他的《艺术与自然中的奇迹刍议》是十三、十四世纪欧洲人的养生圣经。根据他提供的秘方,*蛇肉乃是绝佳的增寿妙药,但疗效最佳的还是埃塞俄比亚的龙肉。培根还特意提到欧洲很难弄到这种龙,所以就更证明了它是延年益寿的殊方灵药。
培根本人活到79岁,大概是没吃到埃塞俄比亚龙肉的缘故。不过培根也提供了另一个延年益寿的方法,就是接受“最高等生物的生命力”,具体操作方式是把健康少男少女贴在身上,吸入他们产生的热气和呼出的气息。
在这一点上,他与中国古代的养生方士倒是殊途同归,不过后者显然走得更远。按照那位被认为活了岁的人瑞彭祖的理论,二者应当进行身体上的更深一步的交流,才能达到寿活百岁的神奇效果。不过这种秘术也是有代价的,往往一方延年益寿,另一方就沦为药渣。就像《医心方》中所记载的女神西王母一样,这位“养阴得道”的女神,“一与男交,而男立损病,女颜色光泽”,就靠着这种秘术青春永驻,登上女仙之首的地位。
尽管古人发明了如此多稀奇古怪的手段来延年益寿,但在18世纪前,人类的平均预期寿命仍然停滞不前,而从18世纪之后,人类的平均预期寿命却突然间突飞猛进,以每世纪至少10年的速度飞速发展,到21世纪初,世界人口平均预期寿命已经高达71.5岁,其中日本最高,达83.4岁。
人类的预期寿命增长速度之快,原因很简单,科技的进步将人类的致死的原因大大降低了。古代死神的三大必杀利器——天花、鼠疫和肺结核,都在19世纪到20世纪时被科技一一攻克。
年弗莱明发现的青霉素在15年后得以批量生产,从而使肺结核这种不治之症成为一种和流行感冒差不多的疾病。鼠疫在20世纪中叶就被人类流放到了荒蛮之地,发病率以个位数来计算。至于天花,这种夺走了上千万人生命的瘟疫,经过世界卫生组织的全面围剿,目前沦为比大熊猫还濒危的物种,只在美国和俄罗斯的两个实验室里还保留着微量样本。
亚历山大·弗莱明
中国人均寿命增长搭了文明进步的便车
回归到中国,同时期人均寿命也被青霉素拯救了,据金陵大学—年的调查资料,部分农村人口死亡率为28‰,婴儿死亡率为‰,平均寿命为34—35岁;年,全国生育节育回顾性抽样调查资料显示,—年,中国婴儿死亡率为‰,平均寿命为39岁左右。
汇总数据后一般认为,20世纪的前50年,中国人口的死亡率为20‰—25‰,婴儿死亡率高达‰,平均寿命不到40岁,中国是当时世界上寿命最低的国家之一。而这一时期中国人口死亡率较高并非因为战争和饥荒,统计学资料表明:疾病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据哈尔滨医科大学赵锦辉查阅的“关东州地区”生命统计资料,该地区年因疾病(以传染病为主)死亡人数占总死亡人数的90%以上,年这一数据也超过80%,婴儿死亡率平均超过‰,其他地区的统计资料也证明了疾病是导致死亡的主要原因。
英国科学家弗莱明发现了青霉素抗菌的特效,到了年美国能够生产出来并广泛应用,直到年时,已发现和生产应用了红霉素、金霉素、氯霉素、创霉素、土霉素和卡那霉素等一系列的抗菌素,而且新产品还在不断地增加。
青霉素的广泛传播,适逢中国内战结束而加快了这类特效药在大陆的推广。中国除了进口药品就是进口原料药简单地加工成制剂来应用,而新中国第一个五年计划时就由苏联援助建立了华北制药厂。这是苏联援建个重点项目之一,使用了德国的设备而实现了用量最大的青霉素和链霉素能够大部分自产。
与此同时,中国也大规模推广无菌分娩,在城市、乡村提倡更卫生的生活习惯,于是文明的进步为中国带来了人均寿命的大幅提高,从—年的10年间,人均寿命从43.5岁增长到62.9岁,并于年达到67.7岁。
但靠科技来延续的生命究竟算不算是人生?早在年,一个叫沃尔特·贝赞特的作家就写了一篇很特别的科幻小说《里面的房子》,在小说里,由于科技的进步,人类最终可以长生不老,生理上的一切疾病都得到医治,但意外之死却难以避免。在这个世界里,避免意外成了它运转的唯一目的。
为了避免任何可能的危险,人们只能住在统一设计、一模一样的房子里,穿同样的衣服,在公共餐厅里吃同样的食物。为了保证每个人都活得很“安全”,永生世界被*务委员会统治,毫无疑问,为了永生这个崇高的目的,委员会必须无孔不入地支配每个人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一个完美的令人窒息的乌托邦就这样被建立在永生不死的基础上。